七宫朝凤夜并没有见过她的父母。
但是奶奶告诉她,她是见过的。在七宫夫妇参与那次事件之前,他们最后见了小七宫一面。
但是七宫朝凤夜并没有印象。
奶奶说,那时候她还太小,连一岁都不到,所以忘记了。但是七宫夫妇是很好很好的父母,即便事务繁忙,每天也会早早回家,就是为了多看几眼自己的宝贝女儿。
奶奶说七宫小时候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。有一次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,竟然在梦中把纸尿裤蹭掉了,抱着爸爸的头尿尿。
奶奶说得很温馨,但七宫朝凤夜听得很想死。
奶奶说七宫的爸爸妈妈很爱很爱她,他们计划等七宫长大了就舍弃魔术师的身份,做普通的一家三口。他们在神奈川挑好了房子,等七宫上小学了就搬家——奶奶说七宫夫妇买了两栋房子,一栋他们自己住,一栋等七宫结婚了给新的七宫夫妇住。
奶奶说爸爸每次想到女儿结婚的样子就生气,觉得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走了。所以他决定七宫朝凤夜未来的丈夫必须入赘,就像现在的他一样,不然他害怕自己的女儿不会幸福。
七宫朝凤夜一直觉得自己家没有钱。
但是奶奶告诉她,七宫家曾经是日本最富有、地位最高的几个家族之一,即使现代没落了,也依然声名显赫,是大贵族。
但是七宫朝凤夜并没有印象。
奶奶说,那时候她还太小,连一岁都不到,所以忘记了。但是七宫家曾经过着很好很好的生活,他们住在世代传承的大宅邸里,前厅的餐桌就有一百米长。
奶奶说因为七宫朝凤夜是作为七宫家的小公主出生的,所以一传来母子平安的消息,就有许多人上门来定娃娃亲,但是全被妈妈拒绝了。因为妈妈说七宫朝凤夜的如意郎君要由她自己来挑。
奶奶说,七宫夫妇是七宫家唯二的魔术师,不要看只有两个,在这个魔力衰弱的现代,全日本只有五个家族还有魔术师尚存,而魔术已经是只有日本才拥有的力量。
七宫朝凤夜觉得自己很不幸。
这一回,奶奶并没有反驳,而是叹了口气。
奶奶说,那一天,七宫夫妇受邀参加了人造圣杯的计划,圣杯是什么,奶奶不知道。日本仅存的魔术师都去了,而那一天,没有人再回来。
奶奶又叹了口气说,那之后七宫家也不复存在了,虎视眈眈的新望族把失去了依靠的五大家族吃掉了。
奶奶说,不要在乎同龄人的嘲笑与不解,他们什么都不懂,以后她成为洋溢着青春笑容的美丽少女时,他们会排着队请求她的原谅。
奶奶说,不要感到孤独与寂寞,奶奶一直在身边呢,爸爸妈妈也在守护着她,等奶奶走了,她还会在千万个擦肩而过的人中,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一个。
她让奶奶不要走。
奶奶说好,声音颤抖着,摸了摸她的头。
七宫朝凤夜还小的时候,奶奶有时候会对她说,小夜啊,不要忘了七宫家,不要忘了她的父母。当然,七宫朝凤夜并没有印象。
七宫朝凤夜上小学时,看着她天真的笑脸,奶奶没有再说过这种话。
七宫朝凤夜初二时,奶奶去世了。
她还记得奶奶枯槁的双眼渗出浑浊的泪滴,对她说:“小夜,什么也不要想,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小夜要永远幸福快乐。”
可七宫朝凤夜却觉得,自己的幸福从那一刻起,就永远消逝了。
奶奶去世前,将七宫过继到了九州的远房亲戚名下,委托了自己的友人照顾她,留下了足够她度过平凡一生的遗产。
七宫朝凤夜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努力,从初二开始,她拿到了每年的年级第一,一有空的时候她就会去打工,打工是为了赚钱,但钱已经不能给她带来幸福,她所求的,只是不弱于人。
不弱于任何人成为了她的目标,她要变得很强大,因为她觉得七宫家的人一定是强大的,就像她的父母。
初三那年,七宫朝凤夜发现了自己的魔术天赋——她在家中的杂物间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盒子。
这个盒子是七宫夫妇在她出生时就留下来的,靠着盒子里的资料,她成为了魔术师,最后的魔术师。
这个盒子是爸爸妈妈爱的证明,她想。爸爸妈妈也在守护着她,她知道奶奶没有说过一句谎话。
想起奶奶,她又哭了。
七宫朝凤夜高一的入学式上,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——凭着魔术师对圣杯的天然感应。
她花了一年时间来确认他就是它,那个牺牲了所有魔术师换来的人造圣杯。
可一年后,他竟然消失了,七宫朝凤夜很懊悔,早知道就该早点面对他。
幸运的是,他又回来了。
她终于站在他面前,可他竟然说他不是它,只是圣杯在他体内。
七宫朝凤夜无法接受,他怎么可能不是圣杯,怎么可能有人能容纳圣杯?
更重要的是,如果他不是圣杯,如果圣杯没有意志,只是物体,她该去哪里发泄她的不幸、她的坎坷、她的怨怼、她的父母、她的奶奶、她的家族,还有她十七年来失去的人生?
那个男人就站在她面前。他说希望好好交流。
那个含着她父母骨与血、灵魂与肉体、夺走她时间与空间的东西就在那里。
她觉得是不是人、在不在体内,已经无所谓了。
理性地讲,她应该客观冷静地看待这件事,才能有足够合理的应对。
可是怎么理性得了呢?
合理有什么用?她的父母死了,这合理吗?她的家族消失了,这合理吗?
她的奶奶在深夜哭泣,这合理吗?她十七年来饱受的敌意、不屑、歧视、怜悯,这合理吗?
所以她觉得,他是欠她的。
她无力地坐在地上,看着他完美无缺的脸。
欺骗他吧,玩弄他吧,让他交出真心吧,少女,这都是他罪有应得。
你要永远讨厌他。
你要永远怀着敌意对待他,心不可正,意不可明,恶意要隐藏在好意之后,无情要包含在真情之中。
毕竟这个世界上,最对不起你的,就是他(它)啊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那么,让我来监视你!”少女说。
盛大的戏剧开幕了。
穿过走廊的风吹拂着,少女淡金色的头发飘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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